张聪明，中国社会科学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战略室副主任、研究员
原文载《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年第五期
本文以梳理普京主政20多年来所发表的国情咨文为基础，对普京经济政策的目标、措施及实现程度进行分门别类的研究，以期洞察普京经济政策的偏好及特点。分析框架包含14项经济政策目标，涉及宏观经济政策、公共政策、区域经济政策、人口和劳动力政策、分配和消费政策、环境政策、对外经济政策等。从国情咨文所阐述的经济政策可以看出，普京执政以来高度重视经济增长、改善营商环境和人口问题，考虑到俄罗斯经济社会现实的具体条件和历年经济形势，普京经济政策偏好有其合理性。要以历史动态眼光评价俄罗斯总统国情咨文中所阐述的经济政策，既要看到其政策宣示意义，也要跟踪和观察相关政策的实施效果。
俄罗斯国情咨文经济政策偏好经济增长
本文拟通过分析普京国情咨文来评价其经济政策偏好及特点，这涉及经济政策学问题。经济政策学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发展起来的应用性学科，其内容大体包括一般经济理论、宏观经济政策、微观经济政策和国际经济政策，概括起来，经济政策学涉及经济政策的对象、目标体系和手段体系三个部分。西方经济学家对经济政策的学理评价标准历来存在不同意见。一般来说，持功利主义型价值标准的经济学家以福利经济学基数效用论为理论依据，以能否增加社会成员净福利为评价标准来做出判断，这种判断标准被称为成本效益型价值标准；持帕累托满意型价值标准的经济学家认为社会成员的满意程度是评价经济政策的标准；持自由主义价值标准的经济学家用经济自由度（消费者选择自由和生产者经营自由）的大小来判断经济政策的优劣；持公正型价值标准的经济学家用社会经济状况的公平程度来判断经济政策的好坏，认为凡是能使社会成员之间的经济差异得以缩小的经济政策就是好政策。
在实行总统制的国家，总统所作的国情咨文总会涉及经济政策问题，因此可将总统国情咨文所阐述的经济政策视为一个国家经济政策和领导人经济政策偏好的主要依据及评价一国经济政策的主要素材。俄罗斯宪法对总统向议会两院作国情咨文有明确要求，即俄罗斯联邦总统应“每年向联邦会议提交一份论述国内形势、国家内外政策主要方针的咨文”。年以来，俄罗斯前后三任总统叶利钦、普京和梅德韦杰夫共发表国情咨文26份。纵观其特点可以看出，叶利钦所作的6篇国情咨文更多强调“秩序”，普京上台以来所发表的16篇国情咨文更加偏好“强国”，梅德韦杰夫所作的4篇国情咨文则热衷于“改革”。但总的看，经济政策问题历来都是总统国情咨文的重点，因此从总统国情咨文所阐述的经济政策可以观察到俄罗斯政府经济政策的大致走向。
本文以梳理普京主政20多年来所发表的国情咨文为基础，对普京经济政策的目标、措施及实现程度进行分门别类的研究，以期洞察普京经济政策的偏好及特点。需要指出，这样的研究具有尝试性质，这是因为对经济政策的评价历来存在不同标准。在此我们借鉴中国学者杨德明在20世纪80年代所设定的经济政策分析框架。此外，从“梅普组合”时期的特殊情况和政策连续性考虑，文章一并考察梅德韦杰夫担任总统期间所发表的国情咨文。
一、经济政策分析框架
杨德明所著《当代西方经济政策学一般理论》一文（以下简称“杨文”）详细梳理了当代经济学界关于经济政策的主要观点，比较完整地概括出了经济政策的目标体系、手段体系及评价标准，形成了比较系统的经济政策分析框架。
（一）杨德明经济政策分析框架（见表1）
（二）杨德明经济政策分析框架涉及的关系和指标
经济政策目标之间的交替关系：西方经济学认为，经济政策目标之间有两种关系，一是互补，二是交替。互补是相互促进；交替是相互排斥。参见杨德明：《当代西方经济政策学一般理论》，载《世界经济》年2期。（下文简称杨德明，）
经济增长与经济平等相关：因为经济增长造成通货膨胀,使工资收人者的实际收人下降,财产所有者的非货币资产价值升,加剧了财产和收人分配的不平等。同时,经济增长使劳动生产率提高,使劳动者的工资收入在国民收人中的份额趋于下降。另一方面,经济平等对经济增长也有消极的影响,因为它降低利润率,削弱了投资意向。（杨德明，，p44.）
充分就业：短期，矫正周期性失业；长期，矫正结构性失业（经济结构和技术变化导致的失业和资本积累不足、经济发展水平低导致的就业岗位缺乏）。（杨德明，，p43.）
国际收支平衡：国际收支平衡的实质在于实现外汇储备适度增加并经常保持在适度的水平。（杨德明，，p43.）
资源：包括物质资源和人力资源。（杨德明，，p44.）
公共需要：社会全体成员对公共产品和劳务如交通、住宅、公园、文化教育、行政、司法、治安、环境、医疗卫生等的需求。（杨德明，，p44.）
收入分配公平化：保障最低生活水平；保障社会成员的机会均等。（杨德明，，p44.）
保护特定地区和部门的产业：对竞争中趋于衰落的部门和地区的产业予以保护和支持，以期获得部门和地区的均衡发展。（杨德明，，p44.）
改进消费者的消费形态：保护和指导消费者的消费行为，追求消费形态最优化。（杨德明，，p44.）
基本物资的储存和供给：建立必要的基本物资库存，以备不时之需。（杨德明，，p44.）
人口控制：调控人口的数量——人口的机械增长（流动）和自然增长，改善人口质量。（杨德明，，p44.）
缩短工作时间：主要是缩小部门和地区在劳动时间上的差别。缩短工作时间。（杨德明，，p44.）
保护和改善环境：防治生产、生活对环境的污染。（杨德明，，p44.）
本文将杨文的分析框架用于研究俄罗斯总统国情咨文所阐述的经济政策，一方面是因为这一分析框架具有学术合理性，另一方面，该分析框架与分析对象具有相当程度的契合性。以往的经济政策分析大多囿于某一经济学流派的视域，往往结论深刻而覆盖面不足。杨文所概括的分析框架则包含了14个经济政策目标，涉及宏观经济政策、公共政策、区域经济政策、人口和劳动力政策、分配和消费政策、环境政策、对外经济政策等，相对来说较为完整系统。俄罗斯总统国情咨文所阐述的经济政策内容庞杂，如果仅以某一流派的经济学理论和方法进行分析，难免挂一漏万。比较之下，杨文的分析框架较为系统，适用于对复杂多样经济政策问题的分析。
二、俄罗斯总统国情咨文中的经济政策阐述
本文分析的对象是普京主政以来总统国情咨文所阐述的经济政策，其中包括梅德韦杰夫担任总统期间所作的国情咨文。
（一）普京第一任期国情咨文所阐述的经济政策
普京的第一个总统任期是以一种特别的方式开始的，年12月31日叶利钦发表电视讲话，宣布辞去总统职务，并任命总理普京为代总统。普京上任伊始，面对的是叶利钦留下来的并不令人满意的经济局面。年经济危机刚刚过去，年被确定为所谓“反危机年”。这一年俄罗斯经济形势有所好转，工业总产值和GDP与年相比有所增长，商品进出口和经常项目实现顺差，通货膨胀逐月下降，卢布汇率基本稳定，股市趋于恢复。此时俄罗斯经济面临的主要挑战是资本大规模外逃，吸引外资乏力，出口商品结构不合理，出口效率低，政府对微观经济活动干预太多，等等。
年俄罗斯经济形势保持了上一年的积极态势且进一步向好，有学者将这一年的经济形势概括为“生产增长，环境优化，收入增加，外贸强劲”。具体来说，GDP实际增长10%，固定资产投资增长17.4%，工业（采矿业和制造业）增长8.7%，农业增长6.2%，商品零售额增长9%，外贸总额增长到.71亿美元，实现顺差.14亿美元，联邦预算盈余达亿卢布，居民实际可支配收入增长12%，通胀率为20.2%。一般认为，俄罗斯经济形势的好转首先得益于国际能源原材料价格高企,刺激了相关部门（燃料、黑色金属、有色金属、化工、石化及森林工业等)生产的发展，联邦政府经济政策的调整同样起了很大作用。
进入年,俄罗斯经济继续沿上升轨道平稳运行,全年经济增长约为5.1%。具体来说，工业生产增长2.9%，农业生产增长6.9%，粮食产量达到~万吨,比年高万吨,俄罗斯首次从粮食进口国转为出口国。同时，这一年俄罗斯财政金融和社会形势明显好转。其中，联邦预算盈余为亿卢布，卢布汇率稳定在1美元兑换28.5~29.5卢布的水平；工资和养老金大幅度增加,平均工资提高43%；就业状况进一步改善,失业率降至8.9%；通货膨胀率降至18.6%。年成为苏联解体后俄罗斯经济形势最好的年份。
年俄罗斯经济继续好转，GDP和工业产值均增长了4.7%，出口增长6.74%，预算盈余达到亿卢布，通货膨胀率降至15.1%，居民实际可支配收人同比增长11.1%。总体看，年GDP增长虽然并未达到普京所提出的5%增幅的目标，但仍高于世界平均水平。因此，年俄罗斯仍是世界上经济增长较快的国家之一。
在这样的经济形势下，普京第一任期国情咨文一直将促进经济增长和满足公共需要作为其经济政策的重点，其次是强调发展金融基础设施、运输和能源基础设施、大公司改革、鼓励小企业发展以及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促进资本自由流动和卢布可兑换等问题，再次是收入分配公平化和人口问题，最后是资源的合理配置和援助发展中国家问题。充分就业、稳定物价、改进消费者的消费形态、基本物资的储存和供给、缩短工作时间、保护和改善环境这6项内容在国情咨文中没有体现。
促进经济增长是普京第一任期国情咨文一直强调的重点。可以想见，追求、促进、保障经济增长是一国经济政策的首要目标，俄罗斯也不例外，只不过普京国情咨文所阐述的相关政策并未提出经典的目标和手段，其政策主张具有鲜明的俄罗斯特色。简单来说，就是强调要为经济增长创造适宜的制度环境，以期到年实现GDP翻一番目标。国情咨文提出的创造制度环境的手段是适宜的，比如建立统一的经济和司法空间，抑制政府官员任意干预企业活动，保护经济自由，保护财产权，确保平等的竞争条件，发挥企业家作用，税制改革，减税，等等。
在满足公共需要方面，普京国情咨文重点强调要优先发展养老、医疗保健、教育和文化事业以及住房和公用事业改革，目标是以经济增长为手段改善公民福祉。养老、医疗保健、教育和住房一直是俄罗斯所面临的难题，国情咨文对此有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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