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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换肝十年只知道这个肝很年轻,从北京

▲换肝后,在病床上等待康复的安戈。

编者按

作为一个做过肝移植的人,我的年龄与一般人的计算方式已经不一样了。

一般人是寿命,而我叫存活期。存活期不是从出生算起,而是从手术之日开始计算——那个陌生的、别人的肝脏,在我的体内能够活多长时间。

我是年10月做的肝移植手术,到现在已经存活十个年头了。虽然,在世界范围内,像我这样的人也有存活40年以上的。而在我国,存活十年仍然是不错的成绩。

  

做完肝移植手术,我为自己设定第一个目标:活到退休。退休后是“保六争七”,保住六十岁,争取活到七十”,我一直为这个目标而努力。

  

六十岁是人的一个花甲,是人生的一个轮回。在我们土家族的民俗中,人只有活过一个花甲,才算完整的一世人,才能进入家族殿堂,才可以轮回到下一个人生。六十岁差一天都叫短命。短命的人在那边就不叫人了,叫鬼,短命鬼,不能入列宗祠,只能到处游荡。

  

在我国,每十个人中,就有一个病毒携带者,每十个肝病病毒携带者中就有将近2个人患病。全国每年有高达两千多万的肝病患者群,每年有几千人排队等待换肝。由于供体和资金原因,许多人根本等不到那一天。而在过去每年接受肝移植手术的一千多人中,只有一部分人能活过5年,能活过10年的则是幸运中的幸运儿。而今天,我做到了。从此以后的每一天,我都是在创造属于我自己的奇迹。”

这是一位换肝者的故事。是“谷雨”支持的第一批非虚构写作计划之一。“谷雨”计划既注重宏大叙事、反映当下中国,记录历史的非虚构写作,同时也青睐源于个体经验的生命故事,因为这些极致的个体生命体验,成为我们体察世间人生的一极,通过这一极可以联接陌生的生命,开启另外的世界。某种意义上来说,别人的故事,也是我们自己的故事。

安戈的这部作品原名为《换肝记》,凡十万余字,我们从中摘取了近2万字,分上、下两篇推送。对这个故事有兴趣的读者或机构,可通过“谷雨”或与作者直接联系。

换肝记

作者:安戈

            

死囚,曾是器官移植的主要供体

长时间的等待,并没有等来好消息,我弟弟坐不住了,他想到一个办法,捐肝。

我的这个弟弟,是我妈妈的第四个儿子,妈妈不想再生了,就用一个“结束了”的意思的字做名字:元,叫元安。等到我哥哥有了文化,给他改名字叫延安,(到底哪个有文化)。都是些自作聪明的人啊,哪里知道父母良苦用心。延安早年是南京防化部队的指导员,一副好嗓子,是部队文艺骨干,后转业到南京工作。一场意外夺去了妻子的姓命,他落得个终身残疾。他说,“哥,让医生看看我的肝能不能用。”那个时候都不知道可以部分捐肝,不知道我这个元弟弟知不知道。他如果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是要用他的命换哥我的命吗?我是出院后听说的。当时眼泪就下来了。

刘老师回家去过周末了,5床空空的。我和护士说活,问刘老师是不是马上就可以出院了,护士顾左右而言他。

下午,走廊里一阵骚动,一个担架推了进来。担架上躺着一个人,人们七手八脚地把病人放到5号床上。病人大声的呻吟,其状痛苦至极,不忍视听。有红衣女子进来,我一看是刘老师老婆。我问她,不是好好的吗,怎么成这样了?

她说,回去还好好的,中午喝了几口可乐,突然就呕吐,就成这样了。

刘老师大声地叫喊着:“医生,救救我啊......”声音凄厉,绝望。

正是中午时分,小孟值班,进来看看,无计可施,走了。就我和红衣女子,在刘老师痛苦的叫喊声中煎熬。刘老师突然对我说:“对不起你啊,六床,把你吵闹到了,我实在是没办法,控制不了啊。”接着又是惨叫声。

这句对我的抱歉,成了刘老师留在人间最后的话。

她老婆告诉我,刘老师是上个月查出的肝癌,当时就是晚期。到同济来是准备换肝的。结果,在手术台上打开一看,已经不能换了,癌细胞到处扩散了,只好又缝合起来。说已经换了肝,是骗刘老师的。

刘老师一直以为自己是换了肝的,还跟我谈过体会。除了他自己不知道,这里的护士,护工都知道他活不了几天。

进来几个护士,说把我转到别的病房去。我回头看了刘老师一眼,只见他睁大双眼,黑色的部分全部翻到眼皮里去了,露出白白的眼珠,很恐怖。

就这样,我跟他默默地作了别,被推出了病房。

▲医院病房

第二天早晨,护士又把我推进9号病房。5号病床已经铺上新的床单,早晨的阳光又洒在白色的床单上,把房间映亮,一股淡淡的清香在空气中飘荡。

患病以来的许多时候,我都想起唐代刘禹锡的诗句,“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肝源一直没有消息,却等来换科室的通知。陈教授告诉我妻子,估计一会半会不会有消息,先把病人转到肝病房去。说那里更专业,可以得到系统治疗。我觉得不爽,在这里住久了,我不愿再回到肝病房去。那里不光设备简陋,条件很差,还人满为患。那清一色的肝病病人,那一张张土灰色的脸,死气沉沉。进入肝病房就好像进入到一口大棺材里,令人窒息。

妻子不说话,默默地收拾东西。把一件衣服仔细地折了又折,看样子,她好像是要将每一件衣服上的每一条皱褶都抹得平平整整的。一个人在那里叠了拆,拆了又叠,如此往复。

做这一切,她显得慢条斯理,却非常专注。也不朝我这边看,偶尔看我一眼,也赶紧挪开目光。

我知道,她这种动作折射出她内心的忧伤。她在想什么呢?我想,我已经卧床20多天了,人一天天消瘦,状态一天不如一天,她是在担心我等不到那一天,她在伤心。而她的伤心又没有地方诉说,她只能用这种方式稳定自己的情绪。

也是天无绝人之路。就在妻子将东西收拾完毕,只等那边床位通知的时候,这边蒋继贫医生先来了。

蒋继贫是陈知水的得意门生,是移植界的后起之秀。他30多岁的年纪,也是同济医学院毕业的学生,阳光而俊秀。

他是我的管床医生。他匆匆来到病房,给我妻子说,“不转过去了,就在这边等。”就又走了。

这对我妻子来说,是个好消息,犹如一片阳光洒进充满寒意的病房。看得出来,她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了,回头对我轻轻一笑,说,“不走了。”

那天晚上,在一家地方法院做法医的表弟打来电话,说他们那里关押着死囚,判决已经下来,只等上面下达执行命令,应该快了。问我是不是可以找到人做做工作。说前些年,一个什么局的局长也是这种情况,“也是在我们这里拿的。”

“也是在我们这里拿的,”表弟顺口说来,我听起来仍然感到有点惊悚。十年后的今天再说这些往事,有人可能觉得不可思议。但在当时的中国,在人体器官没有自愿捐赠的境况下,死囚,成了人体器官移植的重要来源。使用死囚器官,也就成了器官移植的普遍存在。那个时候的器官移植是混乱的,没有正规的渠道,没有成熟捐赠,器官交易全在不透明的状态下进行。

一般来说,接受器官移植的人,都从来不关心供体从哪里来的。他们把一切都交给了医生,只以为换上了就是理所当然的,没换上是机会不好,从来没有人往深处去想一想。而社会上,对这一类的话题也是讳莫如深,是十分敏感。那个时候的我,真的很是天真,总认为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理所当然,就是对厕所里的供肾广告也视而不见。实际上,能不能找到的供体,要为一个病人找到合适的供体,全靠医生。他们不知道到费多大的心血,有时甚至要冒很大的风险。

器官移植是一个生命链条上的两端,必定关乎生死。一端是一个生命的结束,另一端同时也是几个生命的延续,医生就在这个链条的两端来回奔波。

找到人“做做工作”?这事想都别想。我说我是没有能力找到做工作的人,能做通这样工作的人,一定得手握重权,可以决定他人生死,那得做多大的官才行,哪里是一个肝病病人所能想象的。

  

一天晚上,单位领导来看我。突然问起是不是好长时间没有有看到蒋医生了,说蒋医生出事了!

我非常愕然,他一个外科医生,天天上班下班,做手术、查房、开处方,能有什么事?

领导说,蒋医生被公安局扣留了。蒋继贫医生去河北一个县里摘取人体器官,回来的路上发现了疑点。对方说是法院执行的死刑,可死者身上没有法院的囚衣,也没有刑具。最主要的是那个执行地点也很奇怪,是一个废弃的变电站,里面臭气熏天,牛粪遍地,怎么也不像刑场。于是赶紧报了警。

果然是一起精心策划的谋杀案,死者是当地的一个流浪汉,有精神障碍,凶手是当地的一个农民。他把医生约到现场,现场把人杀了,说是法院执行的死刑,取器官的医生就等在外面。

蒋继贫医生当然也脱不了干系,就被扣下来了。不过,很快回来了,他是不知情的,又主动报了警,情况弄清楚了,就可以回来了。

这个爆料,噎得我半晌无语。原来,救活一个人,医生要冒这么大的风险,救活一个人,还有人失去生命。

我是不是使用死囚器官的受益者,不好说。但是,我还是觉得,正如姚明说的,没有买卖就没有杀戮。

那个年代,人体器官大都没有正式的渠道来源,直到去年的年,中国才正式宣布停止使用死囚器官,到年,才建立起人体器官的统一分配系统。此前,尽管有年《人体器官体使用条例》,但人体器官的供应一直是混乱的,无序的。网上、民间传播的消息不说,仅公开报道的涉及人体器官的案子已经触目惊心。年我采访一位刑侦局长,他们就侦破一起将人圈养起来,集体摘取器官的恶性案件。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一边是等待救命的患者,一边是没有源头的人体器官供应。医院,要想开展器官移植这项业务,也必须依赖于医生自己去想办法。于是,医生一边救人,一边还得走出去到处找供体,找到了,病人就有救,找不到,病人就只有死路一条。因此,医生就成了那本不该由他承担的风险人。

▲换肝后,年退休的安戈新疆自驾游。

转眼就过了年的国庆节。

十月的江城,一场秋雨赶走了夏天,秋风从窗口送进清凉,病房里不再燥热,

从9月13号入院至今,躺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不能坐起,更不能下床,就那样躺着,一天天煎熬,基本上都是靠药物维持生命。记得那天查房,蒋继贫给陈知水汇报我的情况,说“今天的化验单,转氨酶,黄疸指数都在下降,这是连续第3次下降,病人的症状不见好转。”陈知水不说话,只问我思维请不清晰,有没有什么幻觉。

陈知水走后,听到小孟问蒋继贫,“肝功能好转了,怎么肝病反而是加重了呢?”

只听得蒋继贫说:“这说明肝脏的功能在耗尽,接下来就会接近无肝脏状态了。会很容易引起肝昏迷,导致其他器官衰竭。一个好的外科医生,首先要是一个好的内科医生,肝脏不行了,人在无肝脏的情况下,最多只能维持一个星期。”

            

无影灯下,生死对接

年10月10日,陈知水教授带着他的徒弟,蒋继贫医生,杜敦峰医生来查房,这次查得特别仔细,听到他吩咐蒋继贫医生,要给我准备输毫升鲜血和毫升血小板。

毫升什么概念,就是我体内差不多全部的血的总量,毫升血小板更是我体内血小板的好几倍了。这么大的输血量,完全可以将体内的血重新置换一遍。

我感觉到了这种不一样,果然,教授出去的时候叫走了我妻子。

去了好长时间,我妻子回来告诉我说,“谈话了,明天做手术。”

医院的移植病房在外科大楼的22层,透过窗户看出去,可见龟山上高耸的电视塔,马路上汽车碾过的声音如在咫尺。我从得到手术通知就开始钡餐,不能吃东西,也不能喝水。不吃不喝之于病人是雪上加霜,是叠加在病痛上的痛,加上满满的期待,使得这夜更加的漫长。

妻子坐在那把五元钱租来的躺椅上轻轻地睡去。

这个时候我不能动,我知道她睡得很浅,只要一有点动静,她都会醒来,然后看看我是不是有什么需要,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或者掖紧我的被子,等她认为都满意后,才又躺下。

我静静的躺著,望着天花板,又想起陈知水教授的话,”提高生活质量“,想起因为疾病而受到的那些屈辱,再怎么难,也要坚持下去。

这些年来,我都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没有快乐,没有尊严,浑浑噩噩如行尸走肉般。

身体上的疾病,也影响到心理的建康,最怕社会歧视,总害怕自己被边缘化,然而,当你害怕什么的时候,偏偏就有什么伴随。

那一年,我调往另外一个部门工作,我使用过的电脑,办公桌,沙发居然无人敢用。后来分给一个女同事使用,她弄来酒精反复擦拭,仍然不放心。我听说后心想,怕脏不要不就得了,可她要还是要,因为那些设备都是新买的。

手术时间就定在10月11日晚上12点。

▲医院病房,安戈病友与家人。

知道黑障吗?就是卫星返回地球,进入大气层那一刻,什么信号都没有了,那叫黑障。我这里出现了黑障,怎么形容呢,就像一个巨大的天幕从天而降,遮住了整个世界。我失去了任何信息,被塞进一个黑黑的隧道。这个隧道像滑梯一样,通向一个远方。莫不是传说中的虫洞吧,没错,就是虫洞。我被塞进虫洞里了。人真的能穿越吗?虫洞或者时光隧道什么的真的能让一个人实现穿越吗?那些研究人员自己有没有像我这样的经历?

我在黑暗中高速的下滑,无边无际......

夜过三更,熙熙攘攘的医院已经安静下来,外科大楼的窗户也是黑多亮少,显得一片静谧,人们都已经沉入梦乡。突然的脚步声打破了深夜的宁静,一个人从还没完全开启的电梯门里挤出来,直往手术室奔跑而去。

姑爷站起身来,迎了过去。只见那人手里抱着个盒子,气喘吁吁。姑爷问,“是不是送肝脏的?”那人边跑边气喘吁吁地说了句什么话,也没放慢脚步,直接跑到手术室门口,门已经开了,里面早早地等候着一个医生,把他接了进去。

移植病人到了手术室,上好麻醉,就静静地搁那儿。要等那边供体下飞机,上了等候在机场的专车,这边才打开手术包,动手消毒。看好时间,估计差不多了,就开始开动各种生命支持系统,切开肚皮,打开腹腔。这些都尽可以有条不紊慢慢的进行。只等供体一到,整个手术室立马进入启动状态,医生护士各就各位,开始紧张的对接。因为供体离开母体的时间是有极限的。一般肝脏能保持的最长时间是12小时,心脏8小时,肾脏稍微长一点,也只有24小时,而肺只有6个小时。

还有一点就是器官离开母体的时间,与受体的成活期是成反比的,时间越长,成活期越短。你去医院外科大楼看看,为什么半夜三更,常常有人抱着个冷藏盒子,跑得飞快,时间就是生命呐。

姑父猜对了,那个时候的我,已经深度麻醉,躺在无影灯下的手术台上,周围围着一圈的医生和护士。手术由陈知水主刀,对面是蒋继贫,旁边是杜敦峰。麻醉师站在我的头边,目不转睛的盯着监护仪,时刻注意着那跳动的曲线,小孟打着帮手,手术就在无声无息中进行。

只见蒋继贫右手的大拇指和中指夹住手术刀,食指压在刀上,左手食指先在我的肚皮上画出一道轨迹,右手轻轻跟进,光滑完整的肚皮就渗出一条红色的血带。站在旁边的杜敦峰,接过护士递过来的止血纱布和止血钳迅速止住了血。随着开口的加大,止血钳原着开口一路摆开。一直到露出内脏,蒋继贫才收住手,往旁边退了一步,让位给陈知水。

陈知水接过手术刀,并没立即干活,而是看了麻醉师一眼,又看看监护仪,看到麻醉师和监护护士投以点头之姿,这才将手伸进腹腔。

这一切全靠默契,没有说话声,只有手术器械的撞击声,这种安静加深了手术室的紧张气氛。胸腔不够宽,无法正常操作。陈知水看了小孟一眼,小孟从器械盆子里拿出一把拉钩,勾住我的右侧肋骨,使劲的拉开胸腔,杜敦峰拉住我左边的肋骨,两个人做拔河状。

好,陈知水做了个停止动作,他两个人就那样定格住,保持一个姿势,让陈知水和蒋继贫开始做精细活儿。

有血涌出,陈知水停下手里的活,接过护士止的血钳,又递过来一把,看看没有出血了,护士又递过来吸尘器,滋滋地吸走了血水和液体,手术继续进行。

陈知水伸出右手,护士将一把剪刀递过来。陈知水开始剥离肝脏,这是关键时刻,他做的很小心,要把胞衣和血管,胆管,神经分开,还不能剪断,这时要保证个个生命支持系统正常运行,人的生命体征处于正常状态,一旦剪开,即或是已经硬化了的肝脏,它之于身体也是须臾不得离开的。

好在我的其它器官很健康,心脏的跳动铿锵有力。呼吸系统,顺便畅通。血液循环系统处处通达。泌尿系统运转正常。陈知水在检查完一遍后,依次剪断了连接母体的肝脏动脉血管、静脉血管,最后剪断胆管。只见他双手托出我的肝脏,缓慢地拿将出来,这边护士早已经将一个白色的盘子端在手上,做出随时准备接住的状态。

陈知水仔细地看了看,又捏捏,硬硬的一块块成不规则的硬化。这跟他原来估计的差不多,只是没想到这缠绕在肝脏上面的血管都已经成干瘪状,这肝脏基本上是工作到最后一分钟,耗尽了全部的能量,换下来简直是没有一点儿浪费,成了一个石头疙瘩。如果再晚两天,也许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陈知水将盘子递给蒋继贫,从口罩里面说了两个字:“极限”。

蒋继贫接过盘子,他看到这肝脏的门脉血管是张开的,按下去,居然没有弹性。他见过很多硬化的肝脏,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典型的硬化肝。看过后,他把盘子递给林峰。

就这样挨个看了一遍,我的这颗死而后已的肝脏才静静地躺在盘子里。这是一颗功勋肝脏,一个为我的生命殚尽力竭的伟大的肝脏,它完成了她的历史使命,将化作一缕轻烟,回归到遥远的楠木园,回沃那片生养她的土壤。

肝脏取下来了,站立几个小时的医生护士们已经很累了,但是,手术才刚刚开始,还来不得半点马虎和松懈。这会儿,新的供体已经升温到30多度,快要接近体温,正是对接好时候。

任何器官的移植,首先要接通动脉血管。因为这是整个手术的关键,血管通了,一切皆通。血管不通,其它的工作都是枉然。这话是陈知水老师说的,蒋继贫记得那是第一次参加老师主刀的肾脏移植手术,陈知水老师首先接通动脉血管,刚刚一缝合,便看到新的肾脏尿管有尿液流出。还有一次,是做一个肺移植手术,一接上血管,看上去毫无生气的肺叶,便开始泛红,随之就恢复了弹性。他记住了老师的话,器官之通,在于血管。

联通血管,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这个是个比绣花还要精细的活儿,它要求既要一气呵成,又要针针到位,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吻合口的对接,只要有一丝丝缝,就会有血喷涌而出。然而,时间又不等人,前面说了,供体离开母体的时间与受体的成活期是成正比的,手术过程拖得越长,成活的风险就越大。供体只有等到新的母体动脉供血,才会复活。因此,准确快速缝合,当是与生命的默契。

血管缝合的环境是苛刻的,要求的手上功夫是精细的。试想,就是在手脚无碍的情况下,要将直径没有鞋带粗的两根血管缝合,都需得多么灵巧的手,如何的小心翼翼,更何况是在腹腔内进行。视线不良,空间狭窄,操作不便,更加提高了手术的难度。

陈知水在蒋继贫医生的帮助下,硬是平着感觉,一针一线,用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将那根动脉血管完全缝合。

接着又开始缝静脉血管。

两个小时后,主动脉血管和静脉血管相继联通。从主动脉血管压过来的血液,被注入到新的肝脏中,刚才还是毫无血色的肝脏,慢慢泛红,温度也随之上升。

陈知水用一根指头压了压肝脏,感到弹性十足。他伸直了腰,额头上泛起颗颗汗珠,他把头偏向护士,护士手里早有纱布侯着,予以擦之。陈知水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血管连接处。

接通了血管,需要观察一段时间,看看血流情况。一是看有没有渗漏,再就是有没有排异反应。这是移植手术最最重要的事项,由于生物体内的自我保护功能,移植中的排异反应从一开始就有可能产生。

对排异的控制和排除,是移植手术前、手术中、手术后都要格外                  

延续我的生命的你,是谁?

这夜,好黑啊,一点光线也没有。

怎么就这么黑呢,从来没有见过的黑,就是当年跟随爹爹下江口,在大野坪过夜,天上那么黑,也是能看到星星的。说伸手不见五指,也还是知道手伸在什么地方。这里,简直就是像呆在一个密封的盒子里。

有一点害怕,又不敢声张,也不敢出声。我的经历告诉我一个真理,就是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要以自己的努力去解决。要以我自己的能力,摆脱这黑暗的处境。我冷静下来,先揉一揉眼睛,问题一下子有了答案:

原来是我自己没有把眼睛睁开。

睁开眼,我看到有亮光。等光线渐渐明了,便能辨认出绿色的帘子,白色的墙,亮着的灯,晃动的人影。我努力地想啊想,这是哪里,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我在这里干什么?

我舒展了一下身子,筋骨很舒服,还是起来吧!不好动,身上绑了许多东西。嘴里有,鼻子里也有。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喊,喊不出来。我用力敲打床沿,“砰、砰、砰。”我听到了声音,确认不是在做梦。

走过来一个人,又像是从远处飘过来的,虽然看不清楚面孔,但那个婀娜的身材,轻柔的动作,让人想起医院的护士。

她是个女孩,轻轻地来到我身边。说,“你醒了。”说着,帮我掖了掖被子。我顺势拉住她的袖子,指了指我的嘴。

她说,怎么啦,我从喉咙里哼嗯,她不知所云,拿来纸笔,要我写字。我写上“把我嘴里的东西拿掉。”

她看了看,说“这是呼吸管,现在还不行,我要去问问医生。”

▲医院护士

问医生?啊!我想起来了,我完全清醒过来。医院,是医院移植病房。

我记得我是被他们推进了手术室,是一个人,一个女人,用一根手指,压了一下我的鼻子,把我压进一个黑黑的空间里,我像坐滑梯一样滑进一个很深很深的隧道......

我是在住院,我得了肝病,我在这里换肝。我是去做了换肝手术,出来了,在病房里。

这一切又像做梦,我摸摸肚子,不疼不痒不胀。身上缠着绷带。我压,我揉,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感觉,尤其是这呼吸。

我做了一个深呼吸,好畅通的感觉。我确信不是梦,我整个好啦!好神奇啊。这肝一换,什么都好,这世界一片崭新。

又想起毛主席的词: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我又敲打床沿,护士来了。这回不是飘过来的,我真切地看见她,一撩开那扇门帘,就朝我走来。问,“怎么啦?”

我比划着,要写字。

她又拿来纸笔,我抓着她的手,要写在她的手上。她不干,她递给我一张纸,说,“写在这里。”

我又写道:“肚子好饿好饿。我要吃糖。”

她看了,微微一笑,用一根手指在眼前摇摇,俏皮地说,不行。掖了掖被子,走了。我发现,尽管她发现我的要求是不合理的,是她总是或拉拉被子或看看输液瓶,并不拂袖而去,而这个细节让我对她充满敬意,她高挑的个儿,说话的声音很好听。

又过了一会,我又敲,她又来了,“又怎么啦?”这会她不笑,很严肃的样子。我一时无语,不敢乱说话,只写一个字:“热。”

是热,好热好热,一开始是很热,慢慢开始燥热,热得浑身都难受。就像坐在锅炉傍边,大汗淋漓。

她说等等,用手按了按我的胳膊就去了。

不一会,拿来一个纱布包包,里面包裹着一坨棒球大小的东西,塞进我的腋下。说,“不要挨着啊。”

原来是一坨冰坨子。冷气溢出来,好凉快啊。

好不容易等到天亮,护工打开窗帘,我看到好深好蓝的天空,好美好白的云。我伸出胳膊,看到的是清瘦,但却白白的肌肤,我的四肢活动自如。我好舒展的身子,好舒服的心情啊。

▲医院窗外的早晨。

记得之前,我还是奄奄一息,朝不夕保。这一切的一切,都在这一夜之间变了。我急切想看到我妻子,想知道这一切都是如何发生的,想告诉她,我现在的感受,我要跟她说,奇迹发生了,一点儿症状都没有了。呼吸畅通,肚子很饿,手臂白如当初。

陈知水教授进来了,绕过旁边的病床,直接走到我的床边,后面蒋继贫医生,杜敦峰医生,跟着还有小孟。

这些像是发生在昨天,又像是隔了半个世纪,再次见到他们感到格外亲切。陈知水告诉我,供体质量很好,很年轻。

我叫了声蒋医生。我说我想知道是谁给我供体,我要替他尽孝。蒋继贫说,这是保密的,他说他只知道这个肝很年轻,是从北京送来的,其他的无从知道。

我深知一点,这个年轻的肝,是一个年轻生命的结束,我的生命应该在这一天结束,而我的生命却在这一天开始,是一个年轻生命的接力,我是延续了那个不知道姓名,不知道家住何方,不知道家人是谁,不知道有着什么样的经历的年轻人的生命。那么,从此,我的身上,承载着两个母亲的期望。我的母亲知道我活过来了,北京的母亲可曾知道,您的儿子在江城医院重生了。冥冥中您是否感觉到您的儿子还活着,此时就躺在重症监护室,等着康复。

当时,我就产生了一个想法,等我出院了,我要去北京,寻找另一位母亲。

赞赏

长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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